死生契阔

胸嵌宝镜,已成逆鳞。

蛟龙大院(春-上)

其实还是冬天的尾巴...请配合BGM:《离春天多么远》

不要问我为啥除了大顺子别人都不回家,这不是剧情需要嘛!


顾顺一直记得,那天李懂说过的话,和他说话时的样子;当时觉得是矫情,时间久了才发现,好像也有几分道理。

小时候,家里大人的工作几经变动,他跟着搬过几次家,转过几次学,最短的一次,在学校里都没待满一个学期。男生没那么多小圈子,交朋友比女生容易,可那也架不住刚能勾肩搭背,就又要匆匆分别。渐渐的,他也疲了,懒得再跟什么人搞好关系,每天独来独往,埋头做自己的事情。

那时候,他觉得这样也挺好,不用把时间、精力浪费在没意义的人和事上。他习惯了向前看,而且一看就看得很远,远到了天边;也习惯了向前飞奔,像一位打惯了闪击战的将军,只知道前进、前进,不要侧翼,疯狂前进。

所以,现在让他回忆,住过的地方,待过的学校,认识过的人,有的只剩下一个名字,有的连名字都没了——毕竟,那都是曾让他觉得没意义的东西。

只是有一次,他跟着李懂,去徐宏的小吃店吃饭,厚厚的棉门帘一掀,像是揭开了一口大锅的锅盖,白花花一团带着葱香、羊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,他一个恍惚,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住过的一个地方。


是他父亲单位的宿舍,挺大一片院子,院门口不远处,支着个卖羊汤、羊肉馅饼的棚子。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,他坐在父亲自行车后,从幼儿园回家,小小一个人,还没到半路就冻透了。这种时候,他最盼着听到的一句话就是:你妈值夜班,咱俩在外面吃。

那也是个一掀门帘,就有香气、热气、潮气扑面而来的棚子。店主是对老夫妇:老爷爷一副红脸膛,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,拎着把大铁勺,站在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的大锅前,搅和着乳白色的羊汤,逢人要就盛一碗出来;老奶奶永远笑眯眯的,戴着老花镜,坐在角落里算账、收钱,忙过一阵就低下头去,拾起打到一半的毛活儿。

滚烫的羊汤,撒上葱末、香菜末,再加点白胡椒粉,他根本等不及晾凉,一面“呼呼”吹气,一面顺着碗边儿吸溜,不过一会儿工夫,整个人都热乎了。

父亲坐在对面,又好气又好笑:你倒是先吃馅饼啊,吃完汤不就凉了么?

那家的羊肉馅饼也是一绝:巴掌大一个,上面密密的捏着褶,中间留了个硬币大小的开口,待到在饼铛里烙得金黄,就有汤汁顺着开口漾出来;铲起盛到盘子里,洒上点醋,那香味简直窜鼻子,一口咬下去,更是鲜美无比。

从那里搬走之后,他就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羊汤和羊肉馅饼。时间太久了,久到他都忘了,自己还有过那么贪嘴的时候。

顾顺觉得怪有意思的,下意识就想告诉李懂。可就在他琢磨着说什么、怎么说的过程中,那种想说出来的心情,像是被什么风一吹,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。


后来他终于对李懂讲起过去。是他们偶然路过什刹海冰场。李懂看着冰车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孩子,和冰面上三五成群争抢着冰球的大人,不禁笑出了声。

顾顺循声望去,只见他手里攥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,刚咬了一口在嘴里,光顾着笑了,一时忘了嚼,腮帮子都被山楂顶得鼓起来;远处,是重檐歇山顶、敦实厚重的鼓楼和钟楼;再远处,是北京冬日里一贯的灰色天空。

他撇撇嘴,心想这人真是少见多怪,可不知怎么回事,又觉得有点好玩,让他心里痒痒的,忍不住就要去逗他一下: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李懂,哥跟你说,哥小时候,一到冬天,老师就带着我们,一桶桶提水往操场上泼,算是义务劳动。

他有意卖个关子,就等着李懂把头转过来,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才继续往下说:这么泼它个几天,操场就冻瓷实了,然后整个冬天,体育课都只做一件事情——溜冰。

李懂乐了:真的啊?你家是哪里的?

这可把他难住了,顾顺摸摸鼻子:在内蒙、东北都待过,隔三岔五的换地方,我也说不好自己算哪里的……我爸老家在丹东,就那个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”的地方。

他瞥一眼李懂,见他毫无反应,也就不再说了,心里暗笑自己:跟他说这些干什么,他就算再喜欢北京,再喜欢中国,也还是个小香蕉人啊。


过了元旦,大家都有些散漫:学校放寒假,佟莉乐得轻松,每天不是跑步、打拳,就是去武馆找人切磋;快过年了,回老家的人越来越多,杨锐的小铺和徐宏的小吃店,也渐渐门庭冷落;中药店本来就不忙,年根儿底下,要没有大毛病,谁也不愿意跑医院、跑药店,陆琛闲得五脊六兽的,没事净琢磨吃喝。只有张天德忙得不着家——犯罪分子也要回家过年呀,不捞一笔怎么好意思回去呢。

自打尝试过冰糖葫芦,李懂就迷上了山楂,这天去早市买了一大兜子,回来就钻进厨房里,和陆琛一起鼓捣着做炒红果。

说是“炒”红果,其实并不放油:山楂洗净去核,下水焯至半熟;冰糖加水熬汁,变稠后放入山楂,一边文火慢煮,一边轻轻翻动,待汤汁变黏变红,即可出锅;晾凉之后,还可以再加些蜂蜜调味。步骤简单,做起来容易,小半天功夫就能煮好一大锅,这玩意甜度高也放得住,分装在开水烫过的保鲜盒里,冷藏起来,吃到春天都没问题。

装完还剩下小半锅,李懂学着高大爷平时的样子,盛在几只大碗里,蒙上保鲜膜,给邻居们挨家挨户送过去,也没忘了给庄羽留一碗——年底邮件、包裹多,庄羽忙得脚不沾地,有日子没来找他玩了。


晚上难得张天德下班早,捎给他一包黄白色、长条形的东西:莉莉说你们肯定还没买呢。

李懂莫名其妙:这是什么?

张天德挠挠头:关东糖啊,祭灶用的——腊月二十三,送灶王爷上天,得贿赂贿赂他老人家,让他“上天言好事,下地保平安”。

祭灶这事李懂是知道的,从小爷爷就教他,“二十三,糖瓜粘”,可糖瓜和关东糖是一码事吗?他迟疑着:供品啊?能吃吗?

张天德笑得见牙不见眼:当然了,不能吃还供啥啊,不招灶王爷生气呢嘛!——你尝尝,脆甜!不待他道谢,便转身往家走,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叮嘱他:先搁外面窗台上吧,到日子口儿了再拿进去,要不该黏糊了。

后来他上网搜了才知道,同样是用黄米和麦芽熬成的糖,拉成扁圆形、小南瓜状的,就叫“糖瓜”;拉成长条形、糖棍状的,就叫“关东糖”。

李懂抿了一口炒红果,笑弯了眼睛,心想,别看都是日常小事,学问还真多。


祭过了灶,后面还有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:“二十四,扫房子,二十五,磨豆腐,二十六,炖羊肉,二十七,宰公ji,二十八,把面发,二十九,蒸馒头。”

都准备完了,也就该过年了:“三十晚上闹一宿,大年初一扭一扭。”

顾顺一连几天接到他妈的电话,催他回家,虽然不情愿,但磨磨蹭蹭的,终究还是要买机票了。

春节的机票都是全价,李懂问他:干嘛不开车回去?

顾顺撇撇嘴:还得换雪地胎,不够麻烦的。

他下意识就想拉个垫背的:要不你跟哥去东北转转呗?——你不是爱吃甜的吗?我们那儿每根铁柱子都是甜的,红色的是草莓味,紫色的是葡萄味。

这个梗实在太老了,可李懂还是没听懂,只认认真真摇头:不行,我还要逛厂甸庙会呢。

顾顺不以为然:那不都是小孩儿玩的吗?你都多大了李懂?

说完想起来,这人小时候也没玩过,算了算了,由他去吧。

评论(21)

热度(60)